乾隆帝不僅酷愛書畫藝術,對各類工藝美術亦非常嗜好,特別是對瓷器藝術更為偏愛。在乾隆帝浩若煙海的詩篇中有一批專門題詠瓷器的,約為199首。對宋代五大名窯的賞鑒是乾隆帝的重點,如北京故宮博物院中收藏有一件孩兒枕是定窯白瓷中的名品,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亦有兩件,三件造型一致,均以模印成型,除細部紋樣、尺寸等略有差異外,面貌、衣飾皺褶基本一致。帶到臺北的這件器底還有當年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所刻乾隆御制詩《詠定窯睡孩兒枕》一首:“北定出精陶,曲肱代枕高。錦繃圍處妥,繡榻臥還牢。彼此同一夢,蝶荘且自豪。警眠常送響,底用擲籖勞。乾隆癸巳春閏御題”。據清宮造辦處檔案記載,乾隆帝于乾隆三十八年至四十年曾多次提看“定瓷娃娃涼枕”,并下令為其配制木座、錦墊,可見對孩兒枕的喜愛。而在乾隆詠定瓷的御制詩中,也以孩兒枕題材為多,共計11首。
乾隆不光作詩,而且還把詩作直接鐫刻在自己喜愛的瓷器上。每得到一件宋官瓷,特別是五大名窯的作品,他必要賦詩一首,同時命工匠把詩鐫刻在器物上,傳之久遠。乾隆帝降旨刻詩,并非整批送交,而是分次交辦清宮專門負責的如意館和懋勤殿處理,間接反映出鐫刻御制詩背后所存在加以選擇的意向。在清代之前漫長的瓷器發展史中,并未有帝王詩篇被題寫于器身上。如明代御廠所制官窯瓷,帝王并不親自監督參與宮廷用瓷的制作,多由內臣指定和設計紋飾,因而以圖案化的官樣紋飾為主,極少有文化氣息。乾隆御題刻瓷器幾乎都是采用陰刻的手法,將詩文刻在器物的釉面上,故其文字都是低于釉面的凹型字體。字存原釉,陽文凸現;間隙剝釉,顯紋露胎。之所以把御題詩刻在器身上,是為了更加有利于觀賞,工整、秀麗的文字也給器物平添了幾分藝術氣息。為了盡量避免對器物釉面的損害,在鐫刻時只將文字間隙處的瓷釉刻剝掉,而所有文字上都保留著器物原有的瓷釉。這樣,既使文字有了立體感,而且間隙處被剝掉瓷釉后,露出的器物胎體上的開片紋清晰可見,細細觀賞頗多情趣。如此超凡的技術,非乾隆時期清宮造辦處的高級工匠所不能為。
乾隆瓷器御題詩,書法風格并不多樣,早期延承康熙書法遺風,主要是晚明董其昌派,格調較高,氣勢較宏偉,而中后期則因乾隆帝的喜愛而轉為以趙孟頫和董其昌的書法為主體。因而,乾隆御制詩瓷器書法大都精謹沉穩、圓轉秀逸、骨骼清纖,如出一人之手。宋代五大名窯以釉色取勝,極少題字,而乾隆帝命御題詩鐫刻其上,平添其文化品位。乾隆瓷器上的御制詩大多為乾隆帝所創并復制其上,往往是對瓷器本身的解讀,使觀者能加深對瓷藝作品藝術風格的理解。
宋汝窯天青釉三足樽承盤(圖1),高4、口徑18.5、足距16.9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承盤圓口,淺腹,平底,下承以三足。里外施天青色釉,釉面開細碎紋片。外底滿釉,有5個細小支燒釘痕。乾隆皇帝曾為其題詩一首,由宮廷玉作匠師以楷書鐫刻于器物外底。詩曰:“紫土陶成鐵足三,寓言得一此中函。易辭本契退藏理,宋詔胡夸切事談。”后署“乾隆戊戌夏御題”,下刻鈐篆書紅文方印“德充符”。這是1778年夏,乾隆帝為皇室傳下的國寶宋汝瓷三足樽承盤的題詩,用金剛鉆鐫刻于底部(圖2)。全詩僅28個字,從燒制、函理、密藏、夸藏幾層內容,高度地贊揚了汝瓷的精絕名貴。鐫刻字體為楷書,十分規整,字和詩融為一體,更為此承盤增添了色彩,使之成為傳世汝窯瓷器中難得的一件珍寶。
宋汝窯天青釉碗(圖3),高6.7、口徑17.1、足徑7.7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這件汝窯碗造型規整,胎質細膩,釉色如湖水映出的青天,堪稱稀世珍品。目前所見傳世宋代汝窯碗僅有兩件,除這件外,英國倫敦大維德基金會亦收藏一件。碗撇口,深弧腹,圈足微外撇。胎體輕薄。通體滿釉,呈淡天青色,瑩潤純凈,釉面開細小紋片。外底有5個細小支釘痕及楷書乾隆御題詩一首。詩曰:“秘器仍傳古陸渾,只今陶穴杳無存。卻思歷久因茲樸,豈必爭華效彼繁。口自中規非土匭,足猶釘痕異匏樽。盂圓切已廑君道,玩物敢忘太保言。”后署“乾隆丁酉仲春御題”,并鈐“古香”、“太樸”二印(圖4)。
宋官窯青釉圓洗(圖5),高6.4、口徑22.5、足徑19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這件宋代官窯圓洗是宋時宮廷御用器,在造型、工藝及裝飾技巧方面都十分考究,尤以釉色及片紋突出。在釉層較薄的器口或未被釉層遮蓋的器底部分,形成“紫口鐵足”,使器物愈顯古樸莊重。乾隆帝對此物尤為喜愛,為此洗作詩一首,由玉作匠師以楷書鐫刻于洗之外底。詩曰:“修內遺來六百年,喜他脆器尚完全。況非髺墾不入市,卻足清真可設筵。詎必古時無碗制,由來君道重盂圓。細紋如擬冰之裂, 在玉壺中可并肩。”下署“乾隆御題”,下刻鈐篆書方印“八徵髦念”、“自強不息”(圖6)。
宋哥窯青釉魚耳爐(圖7),高9、口徑11.8、足徑9.6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魚耳爐因可用來焚香且爐身兩側置魚形耳而得名,是宋代哥窯瓷器中的名品。元、明時雖有仿品傳世,但均貌似神離,無法企及原作之風韻。此爐造型仿商周青銅禮器簋,“S”形輪廓線上斂下豐,勾勒出端莊飽滿的體態。腹兩側對稱置魚形耳,下承以圈足。造型古樸典雅。通體施青灰色釉,釉面密布交織如網的“金絲鐵線”開片紋,使素凈的釉面富于韻律美。外底有6個圓形支釘痕。爐之外底刻御制詩云:“伊誰換夕薰,香訝至今聞。制自崇魚耳,色猶纈鱔紋。本來無火氣,卻似有云氳。辨見八還畢,鼻根何處分。”款署“乾隆丙申仲春御題”, 下鈐“古旨”、“惟金”印(圖8)。
瓷器上的乾隆御題詩,絕不僅僅停留于文學意義,也并不只有史學價值,而是與各類文化藝術的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從乾隆在古瓷上的御題詩或題跋中可知,他對宋瓷的定位、辨別和審美情趣達到了他當時所能達到的高水平。瓷藝作為乾隆藝術品中具有突出成就的品類之一,與乾隆御題詩亦有著極密切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