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瓷廠倒閉了,伴隨著20世紀的尾巴,迎著21世紀的曙光。都接連倒閉了,一根根高聳入空的煙囪,依然如一位位威武的老兵,沉默,聳立,堅毅,不屑于向蒼天訴說。
景德鎮十大瓷廠廠房圖
是誰在廢棄的廠房,這樣輕輕吟唱:“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暮,江風吹倒前朝樹。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深夜,我喜歡伴隨著一杯浮梁濃茶,翻閱《資治通鑒》和《二十四史》,看多了王朝倒閉,你又怎會覺得王朝倒閉值得驚訝?
十大瓷廠的倒閉和王朝倒閉相比,就如山崩地裂和十棵大樹被砍伐,又有什么值得驚詫的呢?
然而,總有一批景德鎮人和外地人對十大瓷廠的倒閉而莫名驚詫。
我尤其不愿意看到對十大瓷廠的倒閉懷有一副痛心疾首、大義凜然的樣子,也不愿意聽到將倒閉的原因統統歸罪于政府,卻絲毫不理解政府的難處。
沒有誰能永葆青春,沒有誰能長生不死,王朝也一樣,十大瓷廠也一樣。
說起景德鎮的十大瓷廠,景德鎮需要永遠銘記一個人。
趙淵,山西昔陽人,1938年參加革命,自1953年6月至1963年12月任景德鎮市委書記,又自1963年12月至1968年9月兼任景德鎮市長。
毛主席雖然沒來過景德鎮,但他老人家很是知道大清督陶官唐英,很是關心景德鎮瓷業的發展,他在尋找新中國的唐英,他要重振景德鎮瓷業的輝煌,他選擇了趙淵。
1956年的一天,毛主席在南昌特地召見趙淵,當面指示:“你是管理瓷器的,就得把瓷器的事兒管好。”
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支持,還有什么干不好的?!
趙書記極為勤政,不辭辛苦,帶頭創建了陶瓷學院,促成了原輕工業部在景德鎮設立陶瓷工業科學研究所,以及一個又一個數千工人的國營大企業:建國瓷廠、人民瓷廠、藝術瓷廠、雕塑瓷廠、為民瓷廠、宇面瓷廠、光明瓷廠、紅星瓷廠、東風瓷廠、紅旗瓷廠、景陶瓷廠、華電瓷廠等,簡稱“十大瓷廠”;此外,還有配套企業:原料總廠、陶瓷機械廠、瓷用化工廠、耐火器材廠、石膏模具廠等。
當年,國內市場上曾一度流傳“景德鎮在為六億人造飯碗。”
可有誰能讓歷史永遠輝煌?可又有誰能讓氣數不盡?
人心散,則氣數盡。氣數盡,則王朝倒閉。
工廠尚未倒閉,人心卻早已渙散。又有多少人無情地提前離開十大瓷廠?
又有幾人知道,十大瓷廠自身存有的難以克服的種種的弊端?又有幾人理解上世紀90年代景德鎮市委市政府為挽救十大瓷廠而所做的種種努力?!
見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直到2012年,景德鎮竟然還有一些商家向我兜售老瓷廠的餐具、花盆和魚缸等,價格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店家總是嘮叨地反復介紹:“這是老瓷廠的后一批貨了。”
我撫摸著這些老瓷廠生產的瓷器,仰視周邊高聳的煙囪,突然感到一種悲哀。
在計劃經濟年代里,景德鎮瓷業管理,堪稱三國鼎立,自稱系統,導致生產與銷售背道而馳,越馳越遠:陶瓷工業公司,是老大,管生產制造與科研教學。陶瓷出口公司,管外貿。陶瓷銷售公司,管內銷。
拼命生產,拼命積壓。
生產不顧銷售,生產無視市場所需,已經不是計劃經濟的市場了,你還按計劃經濟的年代生產,不亡何待?
寫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一首詩:“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
宮女怎會懂得大唐興亡的原因,只能說說皇上的風流韻事。
關于唐朝的興亡和啟示,江西的大伯樂,歐陽修,率領一批千里馬,歷經17年,主編了一部《新唐書》,共有225卷。
關于景德鎮十大瓷廠的興亡和啟示,我的這篇文章又算得了什么呢?忍不住“閑坐說玄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