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20多年前我初涉古代瓷器收藏時,正值東瀛的收藏風漸退,港臺地區的宋代瓷器收藏投資熱方興未艾,國內的收藏市場剛剛起步,此時香港地區拍賣的一件宋代定窯白釉盤口瓶的高價成交被港臺藏界喻為即將到來的宋瓷收藏第二春的象征。比起明清官窯瓷器的富貴之氣,高古瓷器的自然淳樸吸引了我,何況宋元瓷器中有些燒制得十分精美,價格低廉。
20世紀八九十年代,北京能見到的高古瓷器多為江西、福建一帶的古玩商人帶來的宋元時期的影青瓷器、龍泉窯瓷器,以及河北、河南一帶的古玩商人帶來的定窯瓷器、鈞窯瓷器、磁州窯瓷器、邢窯瓷器和一些地方窯口的瓷器,它們的市場價格比較便宜,收藏者更能有所收獲。
汝窯瓷器是宋金時期燒制的流通地域性很強的品種,這種歷史上的瓷器名品的傳世數量卻十分稀少,海內外屈指可數的博物館收藏的也不多,而私人收藏的汝窯瓷器更為難得一見,大陸只見到當年王剛先生在主持江蘇衛視的“收藏”欄目時,有一位戴著墨鏡的河南籍中年男子帶來的那件汝窯系瓷器,此外這么多年來拍賣市場中很少見到汝窯瓷器的身影。
2011年中國嘉德春拍中首次推出了以耀州窯瓷器為主的宋元瓷器拍賣專場,規模不大,成交欠佳。我看后覺得與其說是整場部分拍品有真偽存疑之虞,倒不如說是市場培育還不成熟所致,其中的價格忽上忽下,毫無規律可言,可見大陸市場尚未形成完整有效的宋元瓷器價格體系,一切還是以海外市場的價格馬首是瞻。
尤其是所見宋元瓷器多有私挖出土之嫌,拍賣公司要求拍賣宋元瓷器的申請無一獲批,凸顯出監管部門對市場中宋元瓷器拍賣的管理力度。所以,收藏拍賣市場中的汝窯瓷器,現在不能有,今后可以有,但這還要看今后大陸收藏拍賣市場的開放發展情況。
在2012年蘇富比春拍中,出現了一件盤口有修復的汝窯花口盤,據介紹原為著名收藏家克拉克夫人的舊藏,輾轉到日本藏家手中。而以北京、河南為代表的北方古玩坊間流傳的“這件汝窯花口盤,實為20世紀80年代從河南寶豐縣出土后輾轉流散至海外”,當時的幾個經手人對此還記憶猶新。可誰也無法合理解釋:若是出土文物,為什么拍賣圖錄上有關于這件拍品的流通記錄。而拍賣成交價格高達2.78億港元(約合1.6億元人民幣),使得全球僅有的67件汝窯瓷器成為受收藏投資界追捧的稀缺資源。汝窯瓷器真的火了!
這也讓我回想起自己曾經的汝窯瓷器收藏歲月和收藏夢想。當然,我收藏的僅是幾片汝窯瓷片。值得慶幸的是我當時還是比較理性的,沒有陷入癡迷收藏汝窯整器的怪圈。
文博界和收藏領域對于汝窯瓷器收藏的重視,緣于1985年的全國古代陶瓷年會上,河南的王留獻先生拿出了一塊天青釉色的盤子讓參會的上海博物館陶瓷專家汪慶正看,這才引起了上海博物館的重視。而王留獻帶給上海博物館乃至中國考古界的遠不僅是這件珍貴的汝窯瓷盤,而是汝窯瓷器的整體秘密。上海博物館根據這個線索,于1986年派員前往清涼寺對汝窯遺址進行了初步的發掘,讓汝窯遺址終于大白于天下。
也就是在其后的幾年間,外地古玩商和河南寶豐當地的農民比較集中地分三次把從地下挖出的汝窯瓷片帶到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并且流向了海外。
第一次是上海博物館主持清涼寺汝窯遺址考古發掘的時候,出現了當地小規模挖掘汝窯遺址的現象。
第二次是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大面積挖掘清涼寺汝窯遺址的時候,又帶動了當地挖掘汝窯遺址的風氣。
第三次是張公巷汝窯遺址考古發掘的時候,吸引得收藏愛好者們趨之若鶩。記得第一次出現在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的汝瓷,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河南籍中年男子帶來的許多有著清涼寺特征的汝窯瓷片,當時市場中一塊10多平方厘米帶紋飾的汝窯瓷片價格在500元左右,少量的窯具價格更高;而在河南平頂山地區汝窯遺址出土的一件直徑10厘米殘修的小盤索價10萬元,我就在當時眾人猶豫觀望中買了一些面積比較小、價格比較低的汝窯瓷片(圖1)。這些瓷片與清涼寺考古出土的瓷片特征接近,與存世的汝窯瓷器既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點。
傳世的汝窯瓷器多光素無紋,僅有極少數的帶有紋飾;而清涼寺出土的汝窯瓷片和殘器上,許多帶有模印和刻劃紋飾。但兩者的胎質、胎色、釉質、釉色、器形,特別是底足外撇的特征十分相似。
第二次考古發掘清涼寺汝窯遺址時,由于發掘的面積較大,此時汝窯瓷器的影響也更大,許多當地農民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翻土就能有所斬獲,汝窯瓷片流向市場的就更多,價格也低了下來。
而隨后在汝州張公巷又發現了同樣燒制精美的“汝窯瓷器”的窯址。張公巷出土的汝窯瓷器胎質細密,胎色黃白,釉色與存世和清涼寺出土汝窯瓷器均為天青色有所不同,青中閃綠;許多器物底足為圈足支燒,與存世和清涼寺出土的汝窯瓷器為裹足支釘支燒工藝不同;器形也有所變化,這些青釉瓷器遠比原來的臨汝窯系瓷器燒制得更加規整(圖2)。而近年來河南地區不斷發現了許多燒制青釉瓷器的窯場和成品說明,汝窯的萌生和發展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金代中后期的汝窯系瓷器已經不再是早期乳濁光澤的淡雅天青色,它的燒成溫度更高,釉色呈明顯的透明玻璃光澤,胎質也更細,胎色由灰褐色向灰白和黃白色漸變。
北京地區發現的汝窯瓷器遺存使人們對汝窯瓷器的認識更加豐富。北京是金代中期海陵王遷來此處確立的國都,在此發現的汝窯系青釉瓷器有著十分重要的標志性意義。
過去認為北京地區發現的這些汝窯瓷器殘片是金人掠北宋皇宮之物,但現在看來這種觀點不夠全面和確切,因為傳統意義上的底足圈足外撇、裹足支燒類似清涼寺窯址出土品的天青釉瓷器標本在北京地區發現得極少,僅在北京市南城的棗林前街處發現一塊面積為5平方厘米左右的汝窯瓷片(圖3),其圈足有外撇現象;另在牛街地區發現有兩塊青綠色足墻外撇的盤子殘片。
幾年前這一地區還出土過3個直徑約10厘米的小洗,釉色天青,底足裹釉由3個支釘支燒,惜被壓碎,當時被人以1.2萬元買走,我就在身邊。在原遼代的開泰門附近曾經出土過一個汝窯瓷罐殘部,其底部為淺圈足,無釉,從保存的小塊瓷片來看,罐身上有帶模印刻劃的紋飾(圖4)。
這一地區有時能發現一些類似傳世的汝窯天青釉色碗的小塊殘片,而且類似張公巷青綠色的瓷器標本很多。試想,如果這些天青色和青綠色的瓷器皆為北宋時期燒制,那么應該有一些被金人掠至今天吉林省的金代上京,即使海陵王遷都時又從上京帶到北京,也不會大量出現在這里。這雖然不能證明天青色的汝窯瓷器就是北宋時期燒制,但能反證數量較多的張公巷特征的瓷片為金代所燒制。
同時,如果把兩者均界定為汝窯瓷器,那么,我認為河南地區存在著一個龐大的汝窯系,全世界現存汝窯瓷器也不會僅僅只有67件(圖5~8)。若要深入地研究河南汝窯系青瓷,必須把河南各地出土的各類青釉瓷器及標本與金代早期的國都吉林、金代中期海陵王遷移的國都北京以及金代后期遷到河南等出土的汝窯瓷器和標本的發現綜合聯系起來,應該會有比1986年更進一步的發現,如北京首都博物館收藏的一件青釉龍柄八方杯和青釉玉壺春瓶,北京海淀區博物館也收藏了一件由金代墓葬中出土的青釉玉壺春瓶,就是金代汝窯系燒制的。
據說在清涼寺的汝窯窯址中曾發現有類似蘇富比拍賣的花口盤殘片,這也證明了這次蘇富比上拍的花口盤系汝窯的可靠性。可嘆的是歲月湮沒了這些稀有的文明結晶。
隨著近幾年全國各地城市建設的大規模進行,越來越多的古代瓷器珍品出現在我們面前。河南地區也開展了大規模的城市改造,大量的古代瓷器從基建工地直接流向市場,河南的青瓷讓我們越來越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汝窯瓷器研究也會在不斷的探索中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